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遭譏「你爸媽肖ㄟ」,還得低頭向人道歉!

2018/4/17 風傳媒 鐘敏瑜


遭譏「你爸媽肖ㄟ」,還得低頭向人道歉!出身精神分裂家庭的他,道出29年無盡淚水

「小學的時候,別班女生某天跟我說我如果再跟誰誰誰好,就要跟大家說我爸媽都是神經病。我一聽理智線整個斷了,鐘一打就衝去她們班把她吼出來,狂喊『妳講啊!妳講嘛!』鬧到好多人都聚集來看。那時候的我不明白,為什麼我爸媽有精神分裂症這件事,會成為別人威脅我的籌碼?

後來我們都被抓到訓導處,我還氣得想打訓育組長,當然後來很快就被制伏啦。我被迫跟那個女生道歉,還有跟訓育組長道歉,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向我道歉。那是一種…嗯…很深、很深的委屈。」

生在一個父母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家庭,是什麼感覺?爸爸「興致一來」就砸壞整排停在路邊的車,媽媽發病時跟奶奶大吵,他只能被鎖在房間裡聽著外面摔東西「框啷框啷」的聲音,顫抖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平靜。家裡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,去上學被所有人當成異類、連紅豆餅阿姨都「好心」勸其他小朋友最好別靠近他,這,就是文國士的童年。

頂著大光頭,臉上開朗笑容從未消失,走一走有時還會「自嗨」哼起歌來,漫步在母校輔仁大學校園中,文國士雖然已經29歲,但若不說,還真以為他是個在學生。

在這般不美好,更確切來說是很黑暗的童年裡,他如何奮力長成如今開朗的模樣、甚至從當年的問題學生成了學生們最愛的老師?他領著我們走進在輔大英文系就讀時最熟悉的那間教室,娓娓道盡外人難以想像的的那20年掙扎與體會。

輔大外語學院的教室裡,有著文國士的迷惘與解脫,多年後重回這裡,他已成了截然不同的一個男孩。

一句「肖ㄟ的兒子」有多傷人?備受歧視的成長之路

文國士的爸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,雖然偶有「正常」的一面,但只要發病,什麼恐怖行徑都做得出來,鬧事、砸車通通見怪不怪。奶奶是中華民國第一批女兵,爺爺文從道是曾獲金鐘獎肯定的知名節目製作人,長年好賭在外,因此奶奶一肩扛起照顧兒子、媳婦以及這個寶貝孫子的責任。

「家裡人雖然沒有明講,但你從外界的眼光,還是會知道自己的家庭似乎不太一樣。」因為爸媽不時在鄉里引起紛爭,小時候的他幾乎不敢到人多嘴雜的市場去,深怕只要稍不留意,路人就會發現他是「『肖ㄟ』的兒子」。就這樣活在爸媽帶來的陰影下好幾年,原以為學校可能是帶來希望的避風港,沒想到結局卻讓人更失望。

家中沒人可以談心,加上自小耳濡目染暴力行為,他在小二時就曾經拿綠豆湯砸老師,爸媽的狀況甚至成了同學閒談間的笑柄。對於「正途」的迷惘和學校師長消極的處理態度,讓他漸漸長成所謂的「問題學生」。翹課、打架、騎機車…對於在原生家庭早已養成火爆性格的文國士來說,全是家常便飯。

「其實當時很想被理解、很想被關心,但多半遇到的老師也沒有餘裕照顧你,你就會把那種不被理解的失落,轉換成大人剛好期待的『壞小孩』標籤。」

只要和同學發生衝突一定是文國士不對,老師不必多問什麼,就直接定罪。國小、國中、高職轉校到普通高中,文國士就這樣用問題學生的臭名度過大半求學路。渾渾噩噩長到18歲,對於自己的家庭狀況,他始終找不到適切的心態去面對。

國中的時候他整天跟朋友膩在一起,試圖麻痺對於家庭的迷惘;高中的時候他努力合理化父母的缺席,努力說服自己其實也有個跟旁人一樣的幸福家庭,只為不那麼「低人一等」;到了大學,他再也騙不了自己。

他帶著我們走到輔大外語學院前的廣場,望著遠方說:「我爸媽在我8歲時被送到花蓮的安養院,某天我接到姑姑打電話來,是媽媽要跟我說話。那時候我就在這個廣場,我深吸了一口氣接起來。」聽到媽媽聲音那一刻,他忽然覺得一切都好「噁心」,為什麼他的父母會生病?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這樣?他還能怎麼辦?他從廣場爆衝到幾百公尺外的學生餐廳,任憑淚珠放肆掉進湯麵裡,放聲大哭、大吼,也回答不出任何一個問題。

沒盡責任的父母,孩子也得感恩?「允許自己恨」成了療傷第一步

「如果我的父母是一般父母,不管是感情不睦或外遇,他至少可以選擇對婚姻或孩子負不負責,我覺得那倒好,因為你能有個怨恨的對象,你可以大聲的說我就是恨你。但我的狀況是,理智會告訴你,怨恨精神分裂症的爸媽是不應該的…」

媽媽對於一個孩子是什麼樣的角色,常人或許可以輕易就答出來,但「父母」這個詞對文國士來說,卻陌生得難以想像。該逃離還是堅持「孝順」,這樣的掙扎糾纏文國士足足20年,直到大學大量閱讀,開始思考「孝道」這回事,他那難以說明白的人生,才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。

社會認知的孝順經常是基於對父母養育之恩的反饋,但在文國士看來,父母從來沒有養育他,甚至「自私」、從未考慮生養問題就生下他,「思考這件事情之後,反而有解脫的感覺。對於我沒有辦法愛的人,我開始可以承認自己沒辦法愛。」

對他來說,這是人生重要的轉捩點。有些情緒或狀況是無法改變的,但人勢必得從某種執拗中跳脫出來,正視自己的脆弱與悲傷,才可能真正變得堅強。進一步、退三步、進一步、再退三步,即便速度緩慢,但他確實透過這樣的轉念,與自己的家庭、與自己的過去和解。

「我曾經覺得天下人都負我,但好好待在那個悲傷的泥淖裡是必要的過程。你可能真的快被打趴了,只剩頭還微微抬著,但你非得賭上一點風險允許自己跌到谷底,才有可能重新出發。就像我拋掉以前的逞強個性,開始允許自己恨父母一樣。」

修補兒時最恐懼的記憶,他決定進偏鄉當老師、把溫暖傳下去

文國士求學路上碰上不少「消極」的老師,對於這個問題學生並不會給予太多關心,甚至不聽解釋地就將所有過錯歸在他身上。但高中時一位鐘姓老師,卻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情。「鐘老師是第一個真心關心我,而非擔心我的老師,這兩種詞是有些微差異的。他的關心,比較像是一種沒有價值判斷的等待,在他眼裡,我跟一般學生都一樣,有無限的可能性。」

他舉例,高中時的女友跟另一個男同學太過親近,個性火爆的他真的氣得想衝去殺人了,一邊按捺自己快爆炸的情緒,一邊打電話給鐘老師。當時老師接起電話,便要文國士去他家找他,並說了一句「多晚我都等你,沒關係」。就是這一句話,讓他知道自己還是有人關心的,也連帶在他心裡種下投身教育的種子。

曾經是讓所有師長都頭大的問題學生,如今的他,卻成了在台上為孩子們解決問題的老師。

「你不會去期待自己是英雄般的出現,可是我確實擁有想好好陪伴一個生命走過一段時間的決心。」輔大英文系、台北大學犯罪研究所畢業後,他毅然決定到屏東深山一處學校任教,即便薪水遠低於大都市,他依然甘之如飴。

「這家海拔大概有800公尺的小學校,全校大概只有30個人,很多人以為人數少就很好教,事實上錯了,這裡的孩子幾乎有半數都出自單親、隔代教養、低收入家庭,每一個人都需要老師投注好多力氣去關心。」

在學校,孩子們總是「國國、國國」親暱地喊著他,比起老師,他更像學生們的好朋友。他從不隱藏自己的情緒,愛哭、易怒,他跟著孩子們一起學著克制自己的脾氣,對他來說,這才是真正貼近學生的方式。他說:「如果我們期待孩子是完整的,他在我身上必須先看到完整的一個活人,人不是不會生氣,而是用適當的方式表達,那是很重要的。」

他特別提及一個名叫「浩子」的小朋友,共處的兩年裡,脾氣都很火爆的兩人一起學著控制情緒,每天實行著他們約定好的「溫柔練習」。一開始,浩子會因為沒在時間內寫完考卷,一氣之下就撕爛整張紙,文國士並不急著用浮誇的語句安撫他,反而輕拍他的背,告訴他慢絕對不是笨。最後,他們一起一片又一片的把考卷黏回原樣,即便還是皺巴巴的,卻學會了為自己的情緒負責。

文國士也提到,因為自己從小就在貼滿標籤的環境下長大,因此對他來說,這些「單親」、「低收入」的孩子從來都不代表著低人一等,反而是更辛苦、更力爭上游的一群兒童。「我希望作為一個朋友、老師,能讓這些孩子們知道,有人很真心的愛著他們,沒有其他原因,只因為他們最真實的模樣。」

在屏東的國小裡,文國士不只是老師,更是孩子們最愛的好朋友「國國」。

最愛的奶奶失智離世,他勇敢成為不一樣的文國士

採訪尾聲,文國士再度和我們聊起家人,問他還恨爸媽嗎?他停頓了大概十秒,笑說自己還是不知道,只是長越大、對爸媽的過去了解越多,好像稍稍能夠同理他們的處境。就讀第一志願的爸爸因為思想與當年政府推行的觀念牴觸,長期壓抑下成了精神病患,媽媽也據說是因為被性侵而精神崩潰,雖然還是說不上愛,只是那份怨憤也隨著時間消逝不少。

說他們是自己的老朋友太過矯情了,說是自己的父母,好像也太勉強了。他說:「可能我還在努力在我們的互動之間,替親子關係找到另一種想像吧。」

不過最讓他不捨的,還是帶他長大的奶奶。多年前得了失智症,接著離世。「據我從書中看到的,父母如果是精神病患者,孩子有8、9成的機率長大也發病,我以前想說一定是遺傳,但我現在的解讀是,當父母都是這種狀況的時候,有沒有人能夠接應你、承擔起父母的角色保護你和愛你,那是最重要的。再壞的成長環境也能成為日後的某種養分,而奶奶就是給我養分的那個人。」

因著這些愛的養分,文國士在黑暗的成長環境中「倖存」下來。如今也即將帶著燦爛的笑容,準備啟程到台東,在更多原生家庭並不那麼美滿的孩子心上,點起一盞燭光。

參與「Teach For Taiwan為台灣而教」計畫到偏鄉任教,文國士把TFT的背包背在肩上,彷彿也期待著能替更多孩子創造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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